“留美中國學生的背景都高度相似”是近幾年社會(hui) 廣泛討論的問題。
為(wei) 了盡可能取得申請上的成功,越來越多的精英學子已經習(xi) 慣早做打算、標齊目標、直奔主題。
然而,機械化地將生活分解成任務,在中國的主流文化中或許會(hui) 被肯定,甚至鼓勵,但放到另一個(ge) 主流格調很不同的文化中,這種機械與(yu) 嚴(yan) 肅則容易使人格格不入。
今天老師給大家分享的這篇文章,它的作者就表示:任何時候、任何國家,“不走尋常路”的人更有閃光點,更容易脫穎而出。
本文作者:包蓓蓓
本文來源:商業(ye) 周刊中文版
中國留學生習(xi) 慣於(yu) 早做打算、直奔主題和一位美國朋友聊天,他曾在《大西洋月刊》擔任中國頻道的編輯,也是我在哥倫(lun) 比亞(ya) 大學念研究生時的同學。他正在籌劃一係列和中國在美留學生有關(guan) 的報道。
這個(ge) 來自加利福利亞(ya) 的男孩,曾在昆明和連雲(yun) 港等地生活了數年,現在試圖從(cong) 一種比較微妙的文化角度來描述留學生群體(ti) :他們(men) 在美國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dong) 西?是否會(hui) 感到難以突破文化瓶頸的沮喪(sang) ?畢業(ye) 回國後,他們(men) 的海外經曆是優(you) 勢,還是重新融入本土文化的門檻?作為(wei) 一名曾經的留學生,我一直認為(wei) 至少在研究生這一檔上,中國留學生是生活在一個(ge) “次群體(ti) ”(subcommunity)裏。
這個(ge) 次群體(ti) 雖然在空間上從(cong) 屬於(yu) 美國在校學生這個(ge) 主群體(ti) ,但其營造出來的“次文化”(subculture)和總體(ti) 上流行的文化、奉行的價(jia) 值觀有諸多不同。我並不是指中國留學生喜歡抱團, 因為(wei) 其他的次群體(ti) 譬如印度裔和哥倫(lun) 比亞(ya) 裔的學生也總是成群結隊。
那這個(ge) 次群體(ti) 最顯著的特征是什麽(me) ?我的答案是:“總體(ti) 上非常有計劃、非常有目的性。”我朋友的答案是:“太嚴(yan) 肅。”
接著我們(men) 聊起了另一位在哥大的朋友,美國人,來念研究生時已經30歲出頭,曾經擔任美國軍(jun) 方的合同雇員。他念了國際安全政策專(zhuan) 業(ye) ,畢業(ye) 後跑到一家俄羅斯電台做記者,最近又辭了職,在琢磨非政府組織募資人的角色。
顯然,他沒有固定的住所也沒有穩定的收入,相信在中國的語境下很難符合對“年輕有為(wei) 的常春藤畢業(ye) 生”的期望。我的編輯朋友說,你看,他30多了還在兜兜轉轉,還在找自己的興(xing) 趣點。我說,是,這個(ge) 情況對於(yu) 中國學生來說很難想象。
我在美國接觸到的中國留學生,70%的簡曆高度相似:良好的教育背景,驚人的英語分數,大型機構的實習(xi) 經驗,以及一份進入大型國際機構或者知名企業(ye) 的希冀。
應該說,在資源高度稀缺、競爭(zheng) 非常激烈的中國,能夠在20歲出頭交出這樣一份簡曆的,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稀缺而狹窄的向上流動通道,決(jue) 定了挑戰者必須步步為(wei) 營,小心翼翼地對待每一次選擇。
剛出生就要挑好幼兒(er) 園;小升初、初升高、高考,無一不是戰役。挑選本科專(zhuan) 業(ye) ,則要找有大批人走過並且證明能穩健進入社會(hui) 中層的路徑:經濟、金融、會(hui) 計、國際貿易,炙手可熱。
因為(wei) 優(you) 質教育和職業(ye) 資源稀缺,走錯一步的成本太大,中國的年輕精英們(men) 已經習(xi) 慣早做打算、標齊目標、直奔主題,剩下的從(cong) 腳下到目標的路徑不再是生活,而是通道。
高度計劃性有時不是件好事
機械化地將生活分解成任務,在中國的主流文化中或許會(hui) 被肯定,甚至鼓勵。但若被放到另一個(ge) 主流格調很不同的文化中,這種機械與(yu) 嚴(yan) 肅則容易使人格格不入。高度計劃性帶來的嚴(yan) 肅亦會(hui) 彌漫到一個(ge) 人生活的其他方麵,譬如日常事務的處理,人與(yu) 人的溝通。
當目的性很強的生活態度和機械化分解生活的方式成為(wei) 一個(ge) 群體(ti) 的特征,“次群體(ti) ”與(yu) “主群體(ti) ”之間的罅隙便會(hui) 凸顯出來。我觀察到的一個(ge) 最簡單例子就是中西文化背景下的留學生對待研究生課業(ye) 的態度。
從(cong) 發達國家出來的學生,在進入研究生院前大多有過幾年的工作經驗,因此在挑選課程和參與(yu) 討論、完成作業(ye) 的時候,體(ti) 現出來的更多是對知識、經驗的好奇,以及如何利用在研究生院進修的時間細化自己的專(zhuan) 業(ye) 方向,修正甚至顛覆自己職業(ye) 的興(xing) 趣點。但我在和中國留學生的交談過程中,發現許多人因為(wei) 沒有經曆過職場的摔打,還在把研究生當作大學的延續、甚至高中的延續來對待:為(wei) 了保證作業(ye) 高分,不惜對答案;而對教授同一門課程不同導師的選擇,則要參照上一屆學生的得分情況。
在學業(ye) 之外,大把的時間花在圖書(shu) 館以確保考試可以得到高分——經過高考的我們(men) 都應該知道,那些曾經很熟悉的幾何公式、化學方程式、生物細胞結構圖,要花多少時間做熟,又多快就能忘掉。
當然,我的樣本有限,觀察到的行為(wei) 差異也並非以種族和文化背景為(wei) 清晰的分割線。
但這種總體(ti) 性的狀況仍讓人感到憂慮:傳(chuan) 統教育係統訓練出來的尖子生,大多謹小慎微,短期的得失心重,目標性又強,生活節奏非常緊張,容易錯過設定路徑之外的選擇和風景。
“不走尋常路”的人更有閃光點
生活寬度比較狹窄的人,容易變得自卑或者自負——這是我觀察到的另一個(ge) 關(guan) 於(yu) 中國次文化的群體(ti) 性特征。一個(ge) 很好的觀察場所便是公開演講。演講這個(ge) 東(dong) 西,高度根植於(yu) 演講者的文化背景,而借由外向性的語言表達出來。在我常去的一些和中美經濟、政治相關(guan) 的活動上,主辦方經常同時從(cong) 雙方邀請嘉賓,同場競說,而中國式演講和西方式演講很是不同。
舉(ju) 例來說,在美國演講,以一個(ge) 笑話開場緩和氣氛、拉近演講者和觀眾(zhong) 的距離,是非常普遍的。最簡單的,演講者為(wei) 了自貶一下活躍氣氛,可以在台上站穩了的時候就說:“在你們(men) 和我之間有一個(ge) 共同點:那就是誰也不知道我接下來會(hui) 說什麽(me) 。”觀眾(zhong) 往往哄堂大笑,演講者順勢進入主題。
複雜一點的,演講者可以“量身定做”一個(ge) 開場笑話,譬如Facebook首席運營官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在2012年哈佛大學商學院畢業(ye) 典禮上開的那個(ge) 玩笑:“當Nohria教務長邀請我來做今天這個(ge) 演講的時候,我就想,來給一幫比我年輕太多又酷太多的人演講?我想我可以做到。我天天都在(Facebook)做這件事。我喜歡被年輕人包圍著,除了他們(men) 問我‘你上大學沒有互聯網是什麽(me) 情況?’的時候;或者更糟,他們(men) 說‘Sheryl,你能過來一下嗎,我們(men) 想看看老年人是怎麽(me) 想這款設計’的時候。”Sandberg今年46歲,而Facebook雇員的平均年齡是30歲出頭,這個(ge) 背景是大家都知道的,自然又是爆笑。
我很難想象——也隻在很少的場合遇到過——中國的演講者會(hui) 在開場時講這樣的笑話。他們(men) 往往喜歡直切主題——就像留學生在學校裏直衝(chong) 考試那樣——略過輕鬆隨意、最能展示性格中活潑有趣一麵的環節。
這樣嚴(yan) 肅的群體(ti) 性格,在有意無意地塑造中國人在國際上的群體(ti) 形象(看看好萊塢大片裏中國人的形象就知道),並且反過來束縛華人跳出自己參與(yu) 設定的這個(ge) 刻板印象。所以當喜劇演員黃西的聲名傳(chuan) 回國內(nei) 時,大家才覺得那麽(me) 新鮮。嘿,中國人也能在美國講笑話,老外們(men) 還那麽(me) 樂(le) !
在我看來,中國次文化中的目的驅動和嚴(yan) 肅性不失為(wei) 一種寶貴的品質,但也是束縛許多人拓展職業(ye) 和生活的可能性、擁抱其他樂(le) 趣的終極障礙。我到北卡羅萊納大學和杜克大學聯合組織的中國論壇做了一個(ge) 演講。由於(yu) 是主旨演講者中年齡最小的,我引用同為(wei) 演講嘉賓的“中國通”沈大偉(wei) 教授在其新書(shu) 《China Goes Global: The Partial Power》中的一段描述開了一個(ge) 自貶的玩笑。
沈大偉(wei) 教授在書(shu) 中寫(xie) :中國在國際事務中扮演的角色和它的經濟實力不匹配。如果把經濟實力比作一個(ge) 拳擊手的重量級,中國現在是在比它級別低的重量組裏(punch below its weight)。輪到我上台演講時,沈大偉(wei) 教授、一位美國資深的安全事務顧問和另一位多年研究中國少數民族政策的教授已經演講完畢。
我的開場白是:“顯然,我今天被分到了一個(ge) 超過我重量級別的組裏(punch above my weight)。我為(wei) 今天的演講準備了很多,但其實你們(men) 知道,隨便一個(ge) 北京的出租車師傅都比我知道的多。”場下笑聲一片。演講結束後,一位美國的觀眾(zhong) 在推特上@我。他說,“她其實是在一個(ge) 正合適的重量組裏(punch at her weight)。”
其實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個(ge) 存在的問題,不同的教育體(ti) 製,不同的文化風格,造就了當下我們(men) 不一樣的靈魂展現。不過在這個(ge) 越來越追求個(ge) 性化的時代,其實也有很多“不走尋常路”的孩子,平常生活中的話癆在實驗室可能就是專(zhuan) 心致誌一言不發的科研瘋子,平日愛搖滾愛電音的狂熱boy進了廚房可能就是打造美式的烹飪大師。
在任何時候,任何國家,獨特的人永遠是人群中最出挑的那個(ge) ,隻有高調地展現自己最特別的閃光點,拒絕千篇一律,才會(hui) 在各個(ge) 場合吸引他人關(guan) 注的目光。
評論已經被關(guan) 閉。